限期热爱

千帆 一

赖冠霖x裴珍映






裴珍映颇费劲地提着行李箱挤出人群，就看见先他一步离开行李转盘的黄旼泫正杵在不远处发呆。A出口外此时人声喧沸，热情的粉丝们将不甚宽敞的通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机场安保人员不断劝谏协调，人群才不情不愿分拨开一道仅够一人通行的狭缝来。

“是来接我的吗？”

黄旼泫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将口罩稍往下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打趣的话语讲到一半，自己倒先笑开了。

“我猜是。”裴珍映笑着接过他的话茬，抬手替他扶正了帽檐，“走得帅一点，没准几分钟后机场照就上热搜啦。”

黄旼泫听了一连摆手：“我就开个玩笑。”

他今年二十六了。毕业后四处投简历跑试镜，也演过几个有一两句台词的小角色，但一直不瘟不火。直到年前担任重要配角的古装网剧播出，人气才一夜蹿升，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从无名小卒挤进了十八线”。

最苦的日子里他既没经纪人也没随行助理，一个人奔波往返于陌生的城市间，尝遍了街边摊浮着厚厚一层油星的咸腻汤面。如今终于等到时来运转，除了戏约，还接到了一档综艺的常驻邀请，他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笑模样，丝毫没有名声大噪后高人一等的自满感。

性格随和，不摆架子，符合所有助理的期待。

拿完行李的旅客开始在保安的指挥下向外挪移，裴珍映跟在黄旼泫的身后缓步朝出口外走去。占据出口通道有利位置的粉丝不愿多让步，涌动人潮只得走走停停。二月，正是B城寒风呼啸的时候，从出口到大厅短短数十米距离，他却生生挤出了一身热汗。

好不容易透上一口气，没在厅内停歇几秒，黄旼泫又意外地被几个小姑娘围住了。雀跃嗓音一口一个“新帝”，脆生生嚷着他网剧里的角色名直呼帅气，黄旼泫道了好几声谢，接过纸笔，耐心地挨个给着签名。

裴珍映站在一旁等他，百无聊赖的回看向方才惊险脱身的“战场”。她们要等的人显然不在那趟航班上，旅客都走得七七八八了，粉丝们依然激情饱满，人墙密不透风。

裴珍映胡乱瞟了几眼，目光停留在了外围一个姑娘背包一侧坠着的小挂件上。端正大气的汉字嵌在透明亚克力板内，其中四个顿点被改成了两个粉嫩嫩的爱心，小挂件随主人蹦跶的步伐左右晃动，在眼前晕开一片闪动的桃色。

他盯着那个“霖”字沉默半晌，心道没这么巧吧，一转眼又瞄到了另一个姑娘发卡上别着的“赖”字。

裴珍映：……请问全娱乐圈还有没有第二个赖X霖。

黄旼泫将签完的本子递还给小姑娘们，简单道过别，叫了声他的名字说走吧。而恰巧同一时刻，围堵出口的粉丝们忽然骚动了起来，唰地一下灯牌齐举，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被砰响的心跳声包裹着的那个名字与现实里粉丝竭力的呐喊发音重叠，裴珍映一时有些失神，竟半分动弹不得。

黄旼泫又叫了他声，他抱歉地回以一笑，笑容带几分倦意。没等黄旼泫接话，他匆匆拉过行李箱拉杆，闷头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机场大厅。




回到酒店稍事休息后，他们动身前往片场。今天下午主要是为了拍摄片头嘉宾出场的镜头，陪黄旼泫捯饬完妆发，裴珍映抱着对方厚重的羽绒服外套杵在场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口袋里手机的屏幕。

内心那点儿难以言明的小心思不安分作起了祟，他心口酥痒得慌，挺想掏出手机来查查赖冠霖飞B城是来赶什么行程的，又觉得知道了也无用，反正见不着，更没什么非见着不可的理由。

漫无边际地自我拉扯了一番，裴珍映晃晃脑袋，意图把心底某个不请自来、还顽强侵占了高地的名字赶跑。抬头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眼前的拍摄场景，他随已站成一排的嘉宾们一起朝右望去，听见导演举着个大喇叭喊道：“飞行嘉宾进场！”

他临时被委以重任，稀里糊涂就搭进了这趟行程，连几位常驻的名字都没记熟，节目第一期还有飞行嘉宾的事更是闻所未闻。场记打完板，裴珍映目不转睛盯着保姆车闭合的车门，表情比为节目效果刻意演绎的几位嘉宾还要专注好奇。

只是下一秒，胸腔内猝不及防就传来了一声平地惊雷般的轰响。

那感觉仿佛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正以寻死的姿态在他心室猛力冲撞着树干，每一击都刚好凿在了额心最柔软的地方。

裴珍映晕晕乎乎抱着怀中的羽绒衣，眼睁睁看着他步步走近，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还好不至于双手无处摆放。

长大了。他轻叹了口气，又想道。

二十岁的赖冠霖，不再有睡眠不足偶尔会水肿的小烦恼。曾经乖顺的齐刘海被发胶固定，随意地分拨两侧，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透明的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下一双眼无波无澜，他神色淡淡，莫名让人心生距离感，像是覆满白雪的崖边孤独生长的一朵不沾尘埃的花。

赖冠霖沿着既定的路线走向聚光灯正中央，笔直地从他眼前经过了他。

他离得那么近，裴珍映甚至怀疑他会否听到自己心底那只小鹿垂死发出的暗号。他终究还是想念的，就算没有合适的身份默许。机缘巧合的重逢，心底漫山遍野撒着欢的喜悦轻易出卖了他。

想及此，裴珍映微垂下脑袋，轻轻翘起了嘴角。

而像是心电感应般，本已走出了三四米远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半侧着身子回过头来。敏锐地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他后，赖冠霖不顾导演询问，就这么顿在原地，拧起两道好看的眉，一脸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

裴珍映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他看到赖冠霖露出了他非常熟悉的某个神情——挑眉，抿嘴，眼睛微眯，鼻头皱了皱。

再一转头，挺轻地“哼”了声。

裴珍映：……




赖冠霖重新走完了进场，所有嘉宾聚在一起闲聊熟悉着彼此，并借此抛出本期的第一个梗：动物拟人。

黄旼泫不出所料地选择了狐狸，其他几位的选择也是中规中矩。唯一的反差是一位来自东北的谐星，一米八多的个头，非说自己是兔子，被众人狠狠揶揄说，小赖才像兔子，你跟人家鲜肉弟弟抢也不嫌害臊。

一直冷着张脸沉默不语的赖冠霖这时才出了声，下颚微扬，唇角带着不明显的弧度，口吻是少年意气的小得意：“我是小狮子。”

他说罢便扭头看向了场边，裴珍映扒拉着羽绒衣帽檐几根毛，假装数得认真投入。

中场休息的时候裴珍映给黄旼泫把外套送了去，催他赶紧披上，惯性使然，嘘寒问暖了几句。

在他印象里，他走过来时赖冠霖那位女助理仍站在原地，一张脸恨不得能钻进手机屏幕里。裴珍映放不下心，偷偷用余光打量全场，果不其然瞧见他找寻的那个目标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身上仅穿着一套录节目用的黑色西装。

他这人，死要面子，又闷得要命，就算鼻头冻的通红也不愿说上一声冷，更别指望他亲自招助理过去要求加衣了。裴珍映暗诽一句“臭小孩”，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暖宝宝，咬咬牙，犹豫道：“旼泫哥，能帮个忙吗？”

黄旼泫还当他是在教自己疏通人际关系，一口应了下来。裴珍映看着他走到赖冠霖身边，未等避开视线，目光与面向他的赖冠霖碰了个正着。简短交谈的几分钟内，赖冠霖探究的眼神不时远远扫过他的脸，最后接下黄旼泫递的暖宝宝，探究里又掺了几分“我就知道”的笑意。

呸，又瞎臭屁个什么劲。

裴珍映心情挺好，唇角带笑原地转了半圈，双手插兜晃悠回了场边。




第一天的录制在傍晚收了工，回到酒店，黄旼泫说饿，张罗着要点外卖。裴珍映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两人说说聊聊，直到站在房间门口要开门，才发现隔壁墙上倚了个人。

赖冠霖半肩抵着墙，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小赖？”黄旼泫不明所以，仍是笑道，“有事吗？”

赖冠霖摇摇头，身形未动。

黄旼泫尴尬地摸着鼻子，客套道：“早点休息。”刷卡推开了门，一转头，却见裴珍映也直愣愣杵在原地。

“不进来吗？”黄旼泫站在门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做了个“不是没事吗”的口型。

哪儿是没事呢？

裴珍映心道，他只要向后退些，赖冠霖脸黑得能刮下一层墨来。脚步略有朝前的倾向，对方才神色稍霁。三年时光大概被他嗷呜一口给吞进肚里了，这人明明别扭的一如既往。

“怎么了？”

裴珍映不自觉换上哄孩子的口气，又问了一遍。

赖冠霖忽然抬手一挥，裴珍映下意识去接，一张金卡甩进了他手心。赖冠霖满意地彻底舒平了眉毛，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房卡丢了。”

“……”裴珍映晃了晃手，问他，“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赖冠霖计谋得逞般眯眼轻笑起来，他抬手，慢吞吞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声音里满是愉悦。

“那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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