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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搭 中

赖冠霖x裴珍映






05

裴珍映的演技一如既往的普通。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点即通长进飞速的好事,没有人带着入戏的他,第二天在片场,情感依旧仅浮于表面,手背用力到青筋虬结,眼底却古井无波,挣扎姿态好像一尾砧板上扑腾得毫无诚意的鱼。

好在赖冠霖发挥稳定,对上正脸近机位的特写也禁得起考验,一双眼烫进了不熄的信念,坚执如炬,眼底烈烈火光熨烫灼人,将陆云琢生死关头的凛然与英勇演绎得淋漓尽致。

导演拍得尽了兴,只匆匆给了孤零零躺在一旁的裴珍映几个远景。

喊“cut”过后,裴珍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两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赖冠霖那边立即有人上前披衣服送水,嘘寒问暖,反观他身侧,冷冷清清,无人问津。他心内倒不在意这种无形的冷落,随手拍干净沾上的尘土,立即甜软笑着,凑到了导演身边。

主机上正回放着刚才拍的那几条。裴珍映脑袋挤在一旁观看,笑容真挚,态度低顺又谦卑,任谁也生不出恶感。导演心里那点儿无法做到尽善尽美的缺憾霎时烟消云散,捧着茶杯浅嘬一口,温着嗓子给他又讲起了戏。

裴珍映听得认真,不插话不打断,凡是要点处必郑重点头应声,模样乖巧得不得了。休息时他也时常不闲下来,自掏腰包买些小零食或是暖宝宝分给导演与工作人员,整个剧组上下,纵有人对他的演技颇有微词,却对他的为人挑不出毛病来。

赖冠霖偶尔会留心他一举一动,看他言语得体笑眼温和周旋于众人之间,也看他偷藏在角落生涩练习着说辞,两手握拳为自己鼓劲。他好像一只不知停歇的小陀螺,永远在努力经营修缮着人际关系,假意与真心是脸上两张贴合亲肤的面具,他深谙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的道理,万无一失,滴水不漏。

也只有寂静人后,他才敢稍放慢脚步,露一丝疲态。



北方的冬天不比南方,严寒是刚烈直观的感受,疾风似乎学不会什么叫做温吞的表达,裹挟着一身冷气莽莽呼啸而过,冻得人手指发僵,牙根打颤。

裴珍映仗着自己还年轻,仍坚持着毛衣加牛仔外套的穿搭,裤腿不遮脚踝,露出细嫩白皙的一小截,看着比身裹羊绒大衣的赖冠霖还要小上几岁。

这天晚上收工回来,赖冠霖在酒店的楼道碰上了裴珍映。室内暖气开的足,他外套也没穿,上身仅着一件天鹅绒的毛衣,与两个女生站在楼道的转角,不知在说些什么。

毛衣颜色纯白,衬得背后那块突兀的褐色印记格外显眼。赖冠霖出了电梯,将攥在手心的房卡又揣回了兜里,抬步朝裴珍映的方向走去。

近了,女生拔高的尖嗓听得愈发清晰。口吻不善,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而裴珍映背对着他,微垂着脑袋未出一声,从他的角度望去,就连头顶柔软发旋都仿佛软趴趴耷拉在脑袋上,可怜兮兮地打着蔫儿。

赖冠霖没由来地觉得心软,又有些心疼。

那个女生的脸他认得,是剧组某个投资商家的千金,近来说是寒假实习,天天跟在场务身后蹦跶,一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看不入眼的人,轻蔑不屑都写在了脸上。

“衣服怎么了?”

赖冠霖在他身后站定,自然地脱下外套披到他肩上,手指却矜持有数,稍触即离,快到裴珍映反应不及,差点任外套滑落在地。

他慌忙抬手拢紧了领口,裹严实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背后沾了大片咖啡渍的衣料湿黏黏腻在皮肤上,一阵一阵泛着凉,如今又与羊绒大衣亲密相贴,在被对方衣物上残存的温暖气息包裹的同时,裴珍映晕晕乎乎地想,恐怕是要把他的衣服也弄脏了。

他两手捏着衣领,脱也不是,披也不是,只虚虚搭着,努力绷直了后背,宁可受冷也不敢再让污渍贴上他的外套。

女生欺软怕硬,本就对赖冠霖的背景犯怵,一直苦于想套近乎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接近。见他脸色算不上好看,明明话语不带一丝愠怒,偏就震慑得她脊背无端爬上一股锥人的冷意。

“没、没事。”

她撇撇嘴,再多不情愿也只敢往肚里咽,单手用力挽上一旁闺蜜的胳膊,步伐凌乱地往反方向跑远了。

裴珍映茫然地眨了眨眼,想道声谢,赖冠霖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迈开步子朝长廊另一头自己的房间走去。裴珍映只好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两眼直直盯着他鞋跟,前方赖冠霖突然的一个停顿,裴珍映就一头栽上他后背。

赖冠霖回身半倚在房门前,看着他,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裴珍映撞着了鼻子,鼓嘴皱巴着五官强忍痛意,眼睛都挤成了两道缝。听他问话,他老老实实停下揉鼻子的手,瓮声瓮气答道:“我不小心和她撞上了,咖啡泼到了我身上。然后……她就说了我一会儿。”

答话间鼻尖还是生疼,裴珍映小口小口嘶着气,一段话说得磕磕绊绊,像是牙牙学语的小朋友。

赖冠霖直接起手,在他鼻尖上轻弹了一下。

“嗷!”

裴珍映快速捂住脸后退半步,眼泛泪花,毫无威慑力地瞪着他。

“她说你,你为什么不反驳?明明你也没什么错,就任她说得那么不堪?”赖冠霖单手抄回兜里,平静地望着他,道,“还是说,在你心里,你也就该低人一等吗。”

走廊一时陷入死寂之中。暖黄壁灯自头顶上方无声倾洒下柔光,轻飘飘落在身遭,让墙面上虚晃的人影无所遁形。

裴珍映放下手,揪着外套的下摆遏止住颤抖,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娇生惯养,脾气又大,受不得委屈。气头上吵几句,我不辩驳,也就过去了。”裴珍映仰脸不避视他的目光,嗓音柔柔,说得缓慢而慎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没什么必要和小姑娘计较。”

赖冠霖蹙起眉,沉声道:“可是受害的是你。”

“那又能怎么样呢?”

情绪稍激动的反问间裴珍映牙尖磕过了下唇,柔嫩唇肉很快渗出丝丝血迹,唇齿中弥散着的似有若无的腥味让他头脑愈发清醒,也愈发地明白,他和赖冠霖认知的差距。

“她是投资商的女儿,我只是一个没有作品、没有背景、活得小心谨慎、每天担惊受怕说错话的小演员。究竟是谁的错重要吗?和她起冲突,我只会自讨苦吃。毕竟娱乐圈从来就不少我这样的人,就算我消失也不过——”

“让别人践踏自尊也无所谓,这就是你所谓的圆滑处事?”

眼见着他神色哀切,双眸黯淡,言语都带着股对身不由己的现状深深的麻木感,赖冠霖愤怒到有些难以自控了,向来待人疏离的他头回说出如此重话,而他甚至未来得及想清自己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

的确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他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体会不到他万分之一的隐忍与酸楚。

他只是极其理想化地,不希望他活得那么辛苦。

裴珍映被他这一句说得有些发懵,微愕几秒,酸涩郁气不上不下卡在了喉口,莫大的委屈如发酵的面团般在心室不断胀大,堵得他心跳一阵不安悸动,鼻腔与眼眶一同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咬紧牙关,强按着涌动的负面情绪,视线下移,嗓音轻如呢喃:“赖冠霖,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话音刚落,赖冠霖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裴珍映自知失言,可覆水难收。他在赖冠霖面前似乎总是太过于放松了,放松到表现一再失常,不知收敛也不知伪装,一股脑儿地什么心里话都破罐子破摔往外冒。

他对彼此的差距心如明镜,却忍不住存一丝侥幸的希望,他们是平等的。这份他臆想中脆弱的平等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被人奚落不是什么难熬的事,真正令他痛苦而无法释怀的是,他与赖冠霖两方极端的想法清晰摆到面前,鲜明对比像一记响亮耳光。

不要心怀侥幸。人生来就分等第,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圆滑又虚伪,嘴里只会说着讨巧的好话,即使受了委屈也不和人起冲突,曲意逢迎,八面玲珑。你看不惯便罢了,大可不必管我,你也……管不了我什么。”

背后的咖啡渍已经完全凉透了。毛衣是宽松的款式,衣料与肌肤缝隙间嗖嗖透着风,往冰凉的水迹上一吹,整片后背都冻得有些僵硬,如置身冰窖。

裴珍映倔强地挺直了腰,维持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嘴硬道:“谢谢你的外套,我会买一件新的还你的。”

“不用。”

赖冠霖冷着脸转身推开了房门,背对着他,淡淡回道:“送去干洗就好。”

说罢,反手咔哒落锁,门板自眼前闭合,生生阻隔开了两个世界。

流动的声息连同鼓噪的心跳仿佛一同静止下来了。

万籁俱寂。





06

赖冠霖心情不佳,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早早地就洗漱完准备睡下。九点多时门铃响起过一次,助理站在门外,手提一份外卖,道:“外卖送不上来,放在大堂,我就给你带上来了。”

赖冠霖心生疑惑,沉默地接过,随手往桌子上一搁,没有动它。

那之后助理又断断续续跑了三趟,最后一回临走前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多嘴了一句:“这是晚饭没吃饱吗?要不要明天和导演打声招呼,盒饭加点量?”

“没事。”

赖冠霖面无表情地挥手打发走了他,提着塑料袋进了屋。

这一袋外卖的小票直接订在了袋子外侧,大概颠簸碰撞让订书针脱了松,赖冠霖放手把最后一袋外卖与前三样并排摆在桌上时,小票倏地滑落,长条白纸晃晃悠悠飘到了桌面上。

赖冠霖漫不经心瞟了一眼,随即心脏突地用力一跳。

他两指捻起小票送至眼前,在备注那一栏后面,加粗放大的黑体字端端正正印道:「原谅我吧T T」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敲响了一段雀跃的鼓乐。他抿着嘴角努力平复呼吸,忙不迭去翻一旁的另外三袋外卖,手上慌乱动作惹得塑料袋哗啦啦一阵动静。

将小票全都翻出,一一摆在眼前,果然如他所预想,每张的备注上都印着一行字。连起来便是:

「谢谢你今天帮我」

「对不起嘛」

「不要生气了」

「原谅我吧T T」

最后两张与之前的送餐时间隔得有些长,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人是怎样懊恼地揉着头发、噘嘴小声边嘟囔边一字一句笨拙地敲打下道歉的话语,左右等不来回音,又满脸沮丧地抱着枕头打几个滚,而后点开订餐界面,鼓劲自己说再接再厉,再试一回。

“为什么不敢亲自找我说?”

赖冠霖拿起签字笔,在小票的背面信手画上了与那日相仿的慌张小兔,五指拨动,笔端打了个转儿,笔帽正戳上小兔子肉嘟嘟的脸蛋。

他无声笑开,慢吞吞地做了个口型。

“笨蛋。”



隔天片场休息的空隙,裴珍映不远不近地站着与摄像师交谈,不时分心将目光瞟向这边,犹豫着不敢上前,手指绞得衣摆都皱巴巴起了褶子。

赖冠霖回望过去,对上了他藏掖着期待的眼神,抬手轻轻拍了拍身侧空位,就见裴珍映喜上眉梢,满眼生动的悦色,颠颠儿小跑着就朝这边来了。

裴珍映美滋滋挨着他坐下,又瞬间变了脸,语带幽怨,恶人先告状一句:“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赖冠霖眼含笑意看着他演,简洁地定论道:“幼稚。”

“哎!”

裴珍映挺高兴地应下了,两手不得闲,扒拉着手中几根狗尾巴草。他前期纨绔子弟的戏码到这里就结束了,狗尾草也圆满杀青,结束了短暂的道具生涯。裴珍映倒是玩得上了瘾,掌心蹭了蹭绒绒的草叶,十指灵活翻动,将茎一簇一簇编在一起。

赖冠霖偏过头看他专注动作,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皇冠嘛。”

裴珍映见他眼神困惑,表情懵懵懂懂,颇为得意地举起手中简陋的草环,揶揄道:“你是不是从小就每天读着英文原版书,上午看金融下午看时政,睡前还要放一段国家总统的演讲音频,从来没有过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的童年啊?”

赖冠霖噎住,几秒后才讷讷回道:“……没那么夸张。”

裴珍映脑袋一歪笑得灿烂,抬手就把草环摆在了他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嗯,不要低头——”

捧脸左瞧右瞧过赖冠霖僵着脖子满脸拿他没办法的无奈神情,裴珍映又改变了主意,拿下草环反手倒扣在了自己脑袋上:“算了,好像和你的气质不太搭。”他摇头晃脑道,“还是我戴吧。”

没能闹上一会儿,导演喊他过去要讲下一出戏。裴珍映远远地脆声应下了,利落跳起身朝赖冠霖挥挥手,浑然未觉脑袋上还顶着个草环,乐呵地哼着歌往远处走去。单薄戏服迎着朝阳勾勒出他笔挺的脊背上两瓣肩胛骨的形状,生动如一羽振翅的蝶。

他是狭缝里长出的花。

鲜活,漂亮,充满灵动的生气,且越挫越勇,百折不挠。





07

《神鼎》杀青过后,裴珍映很快投入新的忙碌之中。为了在加热期维持一定的曝光率,他接下的资源又多又杂,许多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同门互相推拒,他也不在乎什么咖位大小上不上星,通通一口答应了。

他心细又敏感,无论在这条路上走得有多久,仍常常会有莫名心慌的时候。只有努力让自己忙到不能再忙,分不出闲暇去顾虑其他,才能暂时的掩盖过那份由缺乏安全感带来的心慌。

开春他飞到南方一座小镇录制一档真人秀节目,与他搭档的是个小姑娘,叫徐菲菲,今年才满十九岁,性格开朗又健谈,总围绕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声音脆嫩的像是清晨第一份婉转鸟鸣。

这节目不太人道,喜欢给明星安排粗重的农活,美名其曰记录他们褪下鲜亮光环后与普通人无异的另一面。裴珍映比徐菲菲大三岁,自然多照顾着她些,什么体力活都一人包揽了,小姑娘只负责在旁边嬉笑调侃,喊喊加油。

他一共录了三期,前两期在网络上播出过后,意外收获了不错的反响。许多人被他和徐菲菲轻松互怼的相处模式吸了粉,节目组也紧随风向,在剪辑中刻意暧昧了他们俩的互动,一时营销号与真路人齐呼好甜,CP风头比当时他和赖冠霖还要盛。

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节目还在继续,没必要刻意澄清。他和徐菲菲心照不宣,不过分炒作也不故作姿态,该怎么大大方方相处仍旧照常。

在最后一期的节目录制中,出现了令人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当时裴珍映正在一旁涮洗倾倒牛食的铁盆,徐菲菲站在他身侧,口头指点得起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位主角身上,一直安安静静被拴在角落的牛是什么时候悄悄挣松了绳子,竟没有人察觉。

伴随着一声牲畜粗沉的低吼,老牛撒开蹄子发了疯似的朝徐菲菲狂奔而来。从未经历过如此情景的小姑娘吓得脸色刷白,也不知躲闪,直愣愣站在原地喊破了嗓,锐利嗓音刺激得老牛愈发暴躁。

还是裴珍映率先有所动作,迅速扔下了铁盆回身将她揽进怀中,单手护着后脑搂得严实,用自己的背部承下了躁狂的牲畜猛力一记撞击。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农户赶来制住了老牛,呵斥着将绳索往棚内拖。徐菲菲抽抽搭搭哭得打起了嗝,想问他有没有事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导演暴跳如雷的嗓音在头顶上空久久回荡,几乎能横贯整一座小村。众人手忙脚乱来扶他,有人推挤间撞倒了摄影机,引来新一阵凌厉的骂架……

裴珍映疼得浑身直冒冷汗,整一片脊背像被敲碎了骨架般难以支撑,又像扎满了一千根针,细细密密的疼刺入骨髓,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难捱。

还好撞到的不是牛角。他苦中作乐地想到。



裴珍映在医院趴了一个星期。

检查结果出来,他长舒了一口气。伤势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简单的肌肉拉伤,并没有伤及肺脏,医生说好好休养,一两个星期就能好。

静养期间就数徐菲菲来看他最多,小姑娘心怀愧疚,头几回都不敢和他说话,搁下了水果篮子就眼蓄泪水无声盯着他。裴珍映觉得她这幅模样又瘆人又好笑,吃力地开口逗弄她几句,她才慢慢恢复了常态。

“也不知道是谁,当时还有闲心拍照发微博,现在都在讲你男友力爆棚了。”徐菲菲替他剥着葡萄皮,嘴里叽里咕噜分享起这些天舆论的风向,“前几天还有人喊rio呢,喊得可真情实感了,吓得我都要信了。”

裴珍映躺得太久,浑身使不上劲,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干嘛,不好啊。”

“当然不好了!”徐菲菲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才十九岁,我不搞早恋的,略略略。”

瓷盘上绿莹莹的葡萄肉摞成了一座小山包,徐菲菲看着眼馋,禁不住塞了两颗进自己嘴里。

“我就吃一点哈。”

她眯起眼幸福地咀嚼着,声音黏糊糊地,“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才红了一天不到就被压下去了。我都不知道,赖冠霖原来有女朋友啊?还蛮漂亮的,哎——”水果咽下肚,徐菲菲咂咂嘴,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羡慕啊。”

裴珍映十指冰凉。

像是刻意要证明什么似的,他在被子底下蜷起了僵硬的手指,活动间仿佛能听见冰冻血流因破裂而发出的咔嚓声。他揪住床单,用力到几欲捏碎指骨,才抑制住了愈渐急促的呼吸声,风轻云淡吐出一句。

“什么?”

“就是这个嘛。”

徐菲菲自然察觉不到他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涌动,还颇为热心地掏出手机,津津有味与他分享这一惊天八卦:“Sherry,美国留学刚回来,赖冠霖去给人家接机了,晚上他们俩还和赖思霈一起吃了饭呢。”

裴珍映抿紧毫无血色的唇,闷闷“嗯”了一声。

“上流社会真是精彩万分,而我只能在这里吃葡萄看戏,人生啊,真的好不公平。”

小姑娘临走前,不小心带到了他压在手机底下的纸片。她吐吐舌头捡起来,随口吐槽道:“你怎么还收藏外卖小票啊……我给你放回去?”

“没关系,不重要。”

裴珍映阖上眼,轻声说道:“扔了吧。”





08

二月底的时尚晚宴,赖冠霖正式携Sherry亮相。红毯前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汇成流转的星河,与女生璀璨华美的晚礼服交相辉映,引得全场聚焦惊叹,夸张的赞词不绝于耳。

赖思霈虽对外只宣称照顾世交,谁心底不是门儿清,这是在为几年后的商业联姻提前热场?

裴珍映站在人群外围,眼前人头攒动,长枪短炮堵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他连赖冠霖的发旋也见不到。

别人鼓掌,他就跟着鼓掌。

耳闻和眼见毕竟是不一样的。须得亲眼看过他们有多相配,才足够让自己死心。

宴会举行到一半,他假借身体不适与同行的师兄打过招呼,步履匆匆走向厅门,却在拐角遇上了一个预想不到的人。

乌黑柔顺的波浪卷长发半遮香肩,皮肤白皙,红唇艳丽,面容与赖冠霖有三分相似。一双杏眼大而有神,凌厉中包裹着风骨柔情,顾盼生辉,美得摄人心魄。

赖思霈头一偏,发丝掀起了淡淡香气:“你是我弟弟的朋友?”

她语调慵懒,嗓音极富有磁性,举止皆带着成熟女性的迷人魅力。可裴珍映此时无暇欣赏,赖思霈眼中不加掩饰的防范与敌意如一根穿心的箭,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仅是简单的吐息都变得钝痛而迟缓。

赖思霈就赖冠霖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事事呵护备至,生怕他经受一点伤害。而裴珍映在她眼里,便是心怀不轨的入侵者。说来谁又会在乎他的来意?高攀的标签狠戳上他的脊梁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没有合适的身份靠近,所有的真心都落得一文不值。

“算不上朋友。”裴珍映露出了对镜演练过无数次的、纯熟而违心的笑容,“前辈待谁都好,我有幸得到指点,已经十分感激了。”

场内,Sherry的手仍搭在赖冠霖臂弯。为了配合她的步速,赖冠霖极绅士地放慢了步调,并小声侧过脸提醒她注意看路。他的温柔总这么悄无声息,像氤氲的热气,蒸得人面颊泛红皮肤发软,一颗心又酥又麻,不知不觉便沉溺进去。

赖思霈满意地扫了一眼,回过头来看向裴珍映,突然岔开话题道:“知道外界怎么评论他们吗?”

裴珍映短暂地愣住,指甲猛磕进了皮肉里,笑容标致得体到有些僵硬,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赖思霈淡淡瞥过他紧攥着的右手,像未注意到指侧那片红得滴血的肌肤,极具压迫性地复又盯住他双眼,不依不饶往下问道:“那你认为呢?”

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是即使努力了也得不到的。

他羡慕风,羡慕水与空气,羡慕他的一粒袖扣,羡慕一切可以轻易去到他身旁的事物。而现在,他们共处一室,距离不过十几米,他却只能站在聚光灯外,浓稠昏暗的阴影里,用眼神亲吻他的背影。

“很相配。”裴珍映微笑着收回了视线。

他和赖冠霖,像一副劣质彩笔涂成的儿童画,注脚是教堂的颂歌。

他们不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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